從吃過年夜飯開始，楊雨就坐在窗前，愣愣地看著窗外。一直到凌晨，慶賀新年的鞭炮噼哩啪啦響個不停、煙花在夜空中絢爛的時候。楊雨還保持著那個姿勢。

“雨，該睡了！”丈夫林志在一旁喊她。楊雨才癡癡呆呆地抬起頭，無精打采地應了一聲。結婚已經好幾年，逢年過節，妻子就這副模樣，過幾日就會好起來，林志早已見慣不怪，自己抱著被子就一邊睡去了。

“他根本就不懂我！”楊雨看著已經響起鼾聲的丈夫，心頭空落落的不是滋味。想起剛結婚時，丈夫林志對自己百般呵護、噓寒問暖的。那時的他，每年過年，都會帶著自己回鄉下看父母，但今年為什么對回鄉下只字不提呢？是他變了嗎？愛情不再了嗎？

“哎，嫁人了，終究比不上在父母家當女兒時好。”楊雨心思百轉千回，思家的欲望忽然如藤蔓般在心底里瘋長。她拿過手機想給父母打個電話，但又怕自己無法控制的情緒引起父母的擔憂，只好又把手機擱下，輕輕地在床上躺下。

丟魂落魄的楊雨輾轉反側了一夜，在天快亮的時候才沉沉的睡去。等她醒來時太陽已升得老高，看來又是一個好年。她四處看了看，卻沒看到丈夫的蹤影。最后，在餐桌的上面發現了一張紙條，上面寫著：

雨，看你睡得沉，早餐的時候沒叫你。你醒來后吃了早餐就回你娘家拜年吧，我和朋友約了出去，就不陪你回家拜年了。

夫字

看來真是變了，大年初一，有什么朋友這么重要呢？楊雨草草地吃過早餐，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行李，鎖上門，就坐上車向娘家出發了。

家還是那個家，父母也沒問林志為什么沒回來，只是拉著楊雨的手，一個勁地說，“瘦了，瘦了。”

是夜，村子東頭響起了熟悉的鑼鼓聲，楊雨知道這是鄉親們自發組演的牛歌戲。家鄉的牛歌戲，不知起源于何時，但她知道這種戲曲是從舞春牛基礎衍變而成的戲曲劇種。每逢春節前后，鄉親們總要唱上幾天，以祈求五谷豐登，六畜興旺。牛歌戲的演出劇目，有大家耳熟能詳的才子佳人、花好月圓、悲喜穿插或冤冤相報等戲路，內容多是主人公慘遭不幸，幸得貴人相助，最后皆大歡喜的結局。牛歌戲的歌詞大多詼諧幽默、淺白易懂。從小到大，楊雨都極愛看鄉親們出演的牛歌戲，和林志結婚后，年年拉著林志回來看戲，那些年，林志愛屋及烏，對牛歌戲也表現得饒有興趣，每逢看戲，兩人一起大笑、一起悲傷，沒事夫妻兩個還會哼上幾句對唱。今年，一切都變了，丈夫讓自己一個人回娘家，從此以后恐怕都得一個人看戲了。

今晚的戲都是花好月圓的劇目，什么《黑面新娘》、《真假狀元》等等。以往，每看到這些劇目，她都會和林志討論一番，再大呼套路，然后嘻嘻哈哈半天，樂得身不由己，但今天，看得實在不是滋味。

“小姐生得白漂漂啰，好像石灰初出窯。上山拾果惹雀笑啰，落河洗手引魚飚。整得黃牛冇吃草啰，整得相公冇吃朝。”忽然，臺上傳來一句熟悉的唱詞。平時，林志總是拿這句戲詞揶揄她，現在，他會在哪兒呢？大過年的，陪什么朋友比陪她還重要呢？

“林志，你個沒良心的,就忍心丟我一個人在娘家看戲。”楊雨回憶一會，埋怨一會。以至后來的戲里唱的是什么也不能聽清了。忽然，臺上傳來主持人的聲音：“下面的劇目是《愛你不變》，由林志先生特地演唱給楊雨女士的，大家鼓掌歡迎！”楊雨不禁瞪大了眼睛，望著臺上盛裝打扮的林志，半晌說不出話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