贈蔣道士

呂洞賓（唐）

醒舞高歌海上山，

天瓢承露浴金丹。

夜深鶴透秋空碧，

萬里西風一劍寒。

（選自《梧州歷代詩詞選》）

有個歇后語叫“神仙放屁——不同凡響”。這話真夠俗氣的，以致我在引用它時還躊躇了好一會兒。再說了，這世界真有神仙嗎？

因為這首詩的作者呂洞賓在傳說中是神仙，所以，我們還是得先花點筆墨考究一下“神仙”的由來。

在古文化里，“神”和“仙”開始是兩個不相同的概念。“神”字，最早見于西周的金文。古字形“示”表示一個祭臺，右邊的“申”則表示雷電。很明顯，在古人的心目中，“神”是要祭祀、敬奉的。你想，雷電誰惹得起呢？所以，“神”字的本義就是天神，神實際上就是古人所敬畏的大自然偉力。

至于那個“仙”字，則很有意思。我的案頭有本《說文解字》，在“仙”字的條目中，它是這樣寫的：“仙，長生遷去也。”這是什么意思呢？我們如果讀過一些古代神話故事，就會發現，原來道家認為，修煉是可以成仙的。《釋名·釋長幼》中說得更明白，“老而不死曰仙。仙，遷也，遷入山也，故制字人傍山也。”因為仙在傳說中也是有些神奇本領的，所以后來人們就把神仙混在一起了。在小說《西游記》中，神仙都是有等級的。但也有例外，比如說“八仙”，他們是“散仙”，用時下的話來說，他們屬“體制”外的神仙。

呂洞賓其實是真有其人的。據史料載，呂洞賓，名喦（一作“巖”），字洞賓，號純陽子，生于唐末，是道教著名的“神仙人物”。他出身于官宦世家，祖輩數世皆為朝廷顯宦。其父呂讓曾官拜海州刺史。刺史是一個州的最高行政長官，其職權相當于現在的市委書記。呂洞賓在唐朝會昌年間（公元841年至公元846年），曾有兩次考進士不第的記錄，這使得他產生了棲隱的念頭。當呂洞賓去廬山旅游時，據說遇異人，傳授劍術，得長生不老的要訣，從此走上修仙的道路。至于呂洞賓活了多少歲呢？那真不好說，因為各種史料記載都不相同，有的說他活了兩百多歲；有的甚至言之鑿鑿地說，他活了197歲，這些都只好存疑了。總之，他是屬于“老而不死”之類的人物吧，還真契合了《釋名·釋長幼》所說——當然，不管他活了多少歲，最后他還是死去了。可見，呂洞賓不只是傳說中的神仙而已，他曾是一個真實的存在。

我們所選的呂洞賓《贈蔣道士》，其實在《蒼梧縣志》也是有記載的：“呂純陽尚憩于梧之阜民岡，郡人因構呂仙亭”；“有蔣道士者，道行高卓，呂仙尚至其家，蔣他出，題詩曰……后書‘無上官主作’。蔣歸見之，驚曰：官字無上，此呂翁也。追之，不復見矣”。呂洞賓到底還是“神仙”，去了哪里，我們無法尋覓了，還是欣賞一下他留下的詩吧。

這是一首七言絕句。首句“醒舞高歌海上山”是說，醒來一邊舞劍一邊高歌在海上山。讀到這里，諸君大概會有些疑問，梧州哪來的海呀？其實，在很長的一段時間，兩廣地區的人們都習慣把江河稱為“海”。如廣東順德有一處叫“桂畔海”的，我到過那兒，其實只是一個河汊而已；另一個例子是，在梧州海關舊址曾有一塊界石，后放在廣西特委舊址陳列館內，其石上就刻有“海心以此為界”的數字。這個“海”指的就是西江。呂洞賓說的“海上山”指的大概就是河上的山吧。“天瓢承露浴金丹”，天像一個大瓢，盛著露水洗夕陽（金丹）。這個比喻十分新奇，也很形象，還帶點道家的味道——他們常煉丹，把金色的太陽比作丹丸，一般人大概是想不出來的。“夜深鶴透秋空碧，萬里西風一劍寒”，這兩句寫得也很明白，夜深了，白鶴飛過碧空，在浩蕩的秋風中，一把劍在閃著寒光。這“劍寒”呼應了前邊的“醒舞”。

縱觀整首詩，起承轉合流暢，比喻新穎，有畫面感。當然，呂洞賓是不能與李白相比的，畢竟李白是“詩仙”——寫詩的“仙”，而呂洞賓是煉丹的“仙”，對吧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