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外地工作的弟弟，每回岑溪，必要去吃一碗石磨米粉，幾乎已成慣例。用他的話說：“沒吃上一碗石磨粉，好像沒回過岑溪一樣。” 好像很夸張，其實不然，像弟弟這樣身在外鄉(xiāng)的岑溪人，對石磨米粉持同樣態(tài)度的，不在少數(shù)。每逢年節(jié)，回岑人數(shù)劇增，遍布岑溪大街小巷的石磨米粉店生意火暴，店老板們擼起袖子，抓粉、切肉、下調(diào)料，忙得不亦樂乎，店面雖小，但客人們潮水般來來去去，竟也成了一定規(guī)模。這是岑溪街頭常見的一景。  ?一碗石磨粉，喚醒新一天 而身在岑溪的本地人，早餐或午餐吃一碗石磨米粉，幾成日常。早晨節(jié)奏快，吃米粉的人或素粉一盅，白凈的、透明的、軟糯得好像會動的米粉裝入碗中，撒上綠綠蔥花，淋上油香撲鼻的調(diào)料汁，或加些肉菜如隔山肉、豬頭肉、炸大腸、叉燒、燒鴨之類，切成薄片或斬成小塊，放到米粉面上，拿筷子攪拌幾下吃下去，米粉的潤滑與調(diào)料的濃香、蔥花的清香、鹵燒肉的醇香同時留在齒頰之間，也便滿足地開始一天的生活了。午間悠閑時，可邀上三二好友同聚一家粉店，囑店家細細切上一碟包含店內(nèi)各類肉菜的雜肉拼盤，肉下墊有紫蘇，肉上鋪有蔥段，濃濃地淋上調(diào)料汁，擺放餐桌中間，圍坐者一人一碗素粉，外加自取一人一碗木薯粥，吃粉、喝粥、嚼肉、閑聊，一份釅釅的岑溪特有消閑情調(diào)就在筷子起落間、米粉滑動里流動在空氣中，涌動在岑溪城鄉(xiāng)街肆。我想，那些身在異鄉(xiāng)的岑溪人們，心念之間的那一碗石磨米粉，除了米粉本身的香糯軟滑之外，也有著這份以米粉為媒、鄉(xiāng)音土儀具備的、屬于故鄉(xiāng)特有的調(diào)調(diào)吧？ 這么看來，岑溪石磨米粉之于岑溪人，相當于一份溶解于生活的情感，屬于岑溪和岑溪傳統(tǒng)延續(xù)的基因，都在一碗石磨米粉里靜靜地流淌著。 一碗叫做岑溪石磨米粉的食物，它的食材，自然都來自岑溪。岑溪本地產(chǎn)的大米，用岑溪清冽的水泡過，一起加入轉(zhuǎn)動的石磨，石磨“呼呼”做聲，與米、與水如切如磋、如琢如磨，潔白的米漿帶著切磋琢磨生發(fā)的一份絲絲入扣的醇厚，緩緩流淌。舀上一勺，倒入圓圓的托盤，讓米漿薄薄覆蓋托盤表面，把托盤塞入水汽升騰的蒸鍋中，只一忽兒功夫，托盤出鍋，盤內(nèi)米漿凝固，拿小刀刀尖沿托盤圓弧轉(zhuǎn)一圈，一張薄如蟬翼的米粉絲綢般滑脫，蒸粉的人一手伸出兩只手指，拈住粉張的邊沿輕輕提起，平放在旁邊的竹織筲箕內(nèi)，出鍋一張，疊放一張，一個筲箕堆疊得有十厘米高度的光景，即可運往街上的米粉店。在那里，一片片薄薄的粉張又被賣粉的人用靈巧的手一張一張剝起，或卷成圓筒，或稍折疊，放到砧板上，圓筒切段，簡單折疊的粉張則快刀切成細條，即可啟動屬于大米和清水美妙結(jié)晶的舌尖之旅，達成岑溪人對故鄉(xiāng)吃食的又一次滿足體驗。 ? 一碗石磨粉，溫暖三代人 而岑溪人關(guān)于吃米粉的記憶，代代相傳。 我外婆常說起小時替家里曬谷子，最盼望的就是挑擔賣米粉的經(jīng)過曬坪，那時她就可以底氣十足地叫上一碗米粉，一根一根慢慢享用，吃完砸上半天嘴，把粉香回味個夠，等賣米粉的在村里轉(zhuǎn)個圈，再回到曬坪邊，方用裝米粉的碗裝滿一碗谷子，就算付過賬了。同樣的記憶我丈夫也有，不過時日是寒冬，遠遠看到賣米粉的一頭挑著米粉，一頭挑一個簡易柴灶，灶上架著鐵鍋，如能央得母親招呼那人在自家門前停留，裝一碗米粉倒進鍋里翻炒過，連汁帶水吃進肚里，不止口里的香、腹中的飽，就連整個身子，都能暖上大半天，那真是寒天一大樂事。 我母親則憶起過去在農(nóng)村，除殺豬以外，女人們視三樣東西的制作猶如過節(jié)，一是包粽子，二是磨豆腐，三就是蒸米粉。那時這三樣東西不常做，一做就想多做些，需要用到的東西、需要發(fā)動的人都比較多，熱熱鬧鬧的，又飽了口福，可不跟過節(jié)一樣了嗎？母親說，那時蒸米粉，還沒有不銹鋼圓盤做蒸粉的容器，直接就用圓盤狀的竹織筲箕，刷上薄薄一層油，讓米漿平鋪箕面，那邊大鍋和鍋蓋之間用棍子支起一個槽狀空間，裝了米漿的筲箕一個接一個推進鍋內(nèi)，一個接一個出來的筲箕里，米漿也就變成了米粉。母親在鍋那頭接筲箕，看著白色透明的米粉透出筲箕泛紅的竹篾顏色和規(guī)整的編織紋路，有一種幸福的感覺。 正是如此這般的基因，隨著石磨米粉深深植入岑溪人體內(nèi)，又怎能不讓岑溪人把一碗石磨米粉當做故鄉(xiāng)？如今，許多地方都用機器打米漿做米粉了，而岑溪石磨米粉，就算用機器帶動磨盤，那磨，依然是石磨，那碗石磨米粉，也就保持了一種故鄉(xiāng)特有的味道，常常飄起一縷屬于故鄉(xiāng)的氣息，牽著岑溪人的心，心里，滿注鄉(xiāng)情，如石磨米粉般，純粹、溫潤、凝香。 |
